偶遇

艾莉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地躲开那只手。
  “朱尔斯先生，早安。”
  帕特里克放下手，深蓝色的眼眸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早安，你怎么在这里？”
  “购置音乐节歌剧的道具。”
  “就你一个人吗？”
  “还有五位同学。我们分开行动了。”
  他略微颔首，“这么早店铺还没开门。你和我一起去教堂吧。今日的布道者值得一听。”
  教堂。以她现在的能力，去教堂绝对会暴露阿尔的。艾莉的大脑高速运转，试图找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帕特里克的邀请。事实上，她不明白帕特里克为何优待她。天赋吗？霍莉的天赋不下于她。助教身份？那是优待的结果。
  恶魔。艾莉忽然想到。开学典礼那天早上在食堂的时候，阿尔现身了。
  他发现了端倪，但是无法确认。其后阿尔没有在有他的场合现身过。
  艾莉意识到，他们之间顿了很长时间。
  “抱歉。”总之先拒绝，艾莉说，突然瞄到远处走过的人，“我和同学约好了……”眼看那人将要走远，艾莉连忙挥手，大声喊道：“查尔斯！查尔斯！这里！”
  状似神游的查尔斯·爱德华兹停住脚步，闻声看去。
  “我先去了，朱尔斯先生。谢谢您的好意！”艾莉急忙小跑过去，生怕查尔斯转头就走。
  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边，帕特里克的微笑终于卸下。深蓝色的眼睛失去温度，仿佛是藏在海平面下的冰山，冰冷而危险。
  前几步几乎是艾莉推着查尔斯前行。查尔斯回头看她，“那是帕特里克·朱尔斯。”
  艾莉点头。
  “既然我帮了你忙，”查尔斯说话慢吞吞的，“你也帮我一下。”
  他掏出空瘪的钱袋，“花光了。”
  “你买好材料了？”艾莉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查尔斯收回钱包，“没有。”
  “我只有买材料的钱，那是班里的经费。”艾莉的助教报酬要到月底才能发放。她现在真的是一丁点儿钱都没有。若不是食堂免费供应饭菜，她都要吃不上饭了。
  查尔斯若有所思地看看她，“那以后再议。”等于先欠着这个人情了。
  艾莉没有异议。毕竟他真的算是帮了她一个很大的忙。
  接下来，艾莉去各个店铺购买材料。查尔斯跟在她的身后，不说话也不远离，存在感奇低。以至于艾莉几乎忘记他。
  “雨鸟学院啊。”卖衣料的大叔笑眯眯地说，“给你们优惠点。记得常来这买东西。”
  艾莉点头，费劲地抱起两捆衣料。她的包里已有几本书——不同版本的《弗兰克和薇姬》和各种做道具用的小玩意。
  衣料看起来轻薄，实则重量可观。层层迭迭地垒起来快要遮住艾莉的视线。
  “我可以帮你。”查尔斯冷不丁地说。
  艾莉警觉地婉拒。她可不想再欠一个人情。然而，看不清路的她下一秒被绊住，摔倒在地。衣料散落一地，胳膊肘蹭破出血。艾莉给自己释放治愈魔法，仅仅将血止住，然后爬起来捡衣料。谁知衣料飞向上方。艾莉抬头，查尔斯挥动魔法棒，衣料挨个迭放，整整齐齐。
  “这是什么魔法？”艾莉询问。
  查尔斯将魔法棒别在腰间。按道理来说魔法结束，衣料应当掉下来，但它们还是稳稳当当地悬浮在空中，与艾莉的肩膀平齐。
  “悬浮魔法。”
  “二年级的通用魔法。”艾莉准确地回忆起课程安排，“你提前学习了吗？”为防止低年级学生私下自学出错，魔法仅由教师教授。图书馆里的魔法咒语书也不能借阅。
  “你们在这儿！”艾米的声音远远传来，“为什么要买衣料？”
  艾莉转过身，艾米他们四人正走过来。艾莉据实回答，不出所料，艾米又是一顿对牧师的冷嘲热讽。“算了，先不说这个。我妈妈喊你们一起吃午饭。”
  艾米生长于雨鸟城，家里在雨鸟城经营餐馆。她进入雨鸟学院让家里人高兴不已。在普通人眼中，成为法师意味着阶级上移，丰厚财富，锦绣前程。更何况雨鸟学院本身名气就大。
  餐馆位于街尾，木制牌匾上刻着“奥布莱恩餐馆”，边角有行小小的字——家的味道。里面的陈设颇有年代感，开放式厨房，桌椅干净整洁，每个桌子上都放着花。墙面挂着钟和神圣事迹图（有关神的故事的画）。里面近乎坐满。顾客此时都看着穿着雨鸟学院制服的六人。
  侍者是艾米的母亲和雇佣的姑娘，厨师是艾米的父亲。
  他们对于艾米的同学很是热情。几个相熟的顾客直夸艾米有出息。奥布莱恩先生高兴地送在场每人一份橙汁。
  “橙汁是不是不够意思啊，奥布莱恩老爷。”
  奥布莱恩先生被“老爷”二字喊得酥麻，“晚上来有酒！”
  艾米脸蛋红扑扑的，“妈妈，普通套餐就行。”
  “那哪成。”奥布莱恩夫人不顾她的推阻响亮地亲脸颊。
  热闹。欢乐。还有，爱。这些对于艾莉来说是陌生的。舞会充满音乐和笑声，但那底下暗潮涌动，更别提欢乐和爱。艾莉的母亲生她的时候去世了，她是喝羊奶长大的。祖父祖母冷面相对，更是在儿子的怂恿下将她送人。
  查尔斯看着窗外。他只觉得吵闹。
  “你是牧师系的小姑娘吧？”奥布莱恩夫人对艾莉说，她的目光扫到牧师系的菱形徽章，“果然有牧师的模样呢！”她想要抚摸艾莉的头，又不敢，转而用裙兜擦手。
  “谢谢。”艾莉礼貌而疏远的回应。
  艾米小声道：“才怪。”奥布莱恩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她从小说话不过脑子，总也长不大似的。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艾米乐于助人，热情活泼。在班里很受欢迎。”丽娜·华莱士微笑道。
  恰逢饭菜做好，奥布莱恩夫人去端饭菜。艾米问众人买了什么，合计下来全买好了。于是决定吃完随便游玩，到点了自己回去。
  用完午餐，艾莉和查尔斯离开。准确的说，艾莉离开，查尔斯跟着。只有他会悬浮魔法。
  正午，天空晴朗，不时划过一只鸟。艾莉准备提前返回雨鸟学院。她没有玩乐的想法。首先是不熟悉这里，其次是没钱。最后是，她怕再遇见帕特里克。
  阿尔懒洋洋地说，“你为什么不四处转一转呢，亲爱的莉莉？就当为了我。”
  艾莉往雨鸟学院走的脚步停住，然后往回走。
  “这就对啦。找找好玩的，好吃的，好看的。享受生活，活在当下嘛。”
  查尔斯稍稍在意她的折返，“不回去吗？”
  “嗯。你可以先回去，东西给我就行。或者把它带回去给霍莉·斯沃普。”
  张牙舞爪的某人形象浮现在脑海里，查尔斯毫不犹豫地说：“好事做到底。”
  艾莉挑小径走，在弯曲蛇行的巷子间穿梭。巷子冷冷清清，墙边路上苔藓斑驳，水迹斑驳的衣服和床单挂在两颗树间的绳上，沉甸甸的。偶有几个小孩嬉戏打闹，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与街道俨然两个世界。
  心想在这不会碰上人结果还是遇上了。
  丽娜·华莱士和胡尔达·格伦的声音。他们在雪白的床单的那头，艾莉在这头。他们显然专注于对方，没有注意到艾莉和查尔斯。
  “哦，奥布莱恩的油烟味真是让人受不了。”
  “她的母亲真够谄媚的。”
  “就是。真是让人想吐。被奥布莱恩牵扯，得罪了霍莉·斯沃普。唉。成天叽叽喳喳的，毫无教养可言。今天总算是知道了原因。”
  “哼哼。”
  “手放哪儿呢？我有未婚夫。”
  “哈哈，等你毕业那就不是未婚夫了。区区普通人怎么配得上尊敬的法师大人。”
  “啊，轻点。”丽娜娇嗔，“老规矩。”
  “知道的。我会等到成婚之夜享受那个的。”
  他们在嘲笑艾米·奥布莱恩。
  艾莉不想多管闲事。被人说坏话在她的想法里不属于伤害。
  倏的一阵风过，床单鼓动，八目相对。
  胡尔达贴着丽娜的身子，左腿屈膝顶住她的下体，一只手伸进松垮的领口，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臀部。丽娜紧紧搂着他的双臂松开，面颊潮红未退。
  两人的唇部拉着细长的银丝。
  场面滑稽可笑。
  因为艾莉转身扶树呕吐。她吐得十分厉害，上气不接下气，泪花隐约。查尔斯不着痕迹地后退，远离双方。
  丽娜难堪地吼叫，被胡尔达拽走。
  待到两人离开五分钟后，艾莉才停住呕吐。她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怎么会有人主动做那种事情！恶心，痛苦，邪恶的事情！
  查尔斯释放了清洁魔法——一年级下学期教的魔法，清理了呕吐物和艾莉本人。
  艾莉擦擦眼泪又擦擦嘴，声音干涩：“让我休息几分钟。”
  她的目光毫无焦距，面色发白，汗湿的发丝黏附在脸上。阿尔难得没出来刺激她。
  “好了吗？”查尔斯感觉不止几分钟了。
  墨水般的眼珠逐渐找回高光。
  “好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