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

到底哪里出了错呢？
  火焰贪婪地吞噬了查尔斯。血水从空空的眼窝滑落，化作蒸腾的水雾。
  艾莉飞去城里帮忙，诺维尔去通知教会。
  来不及了。城市已经陷入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火舌舔舐着天空。空气变得干燥热烈。
  “快逃！”阿尔喊道，“别去送死！这个火是恶魔王放的！”
  离城门不远处，艾莉停住。“恶魔王？”
  阿尔苦苦劝说：“混沌之火，百年之后火都不一定熄灭。说不定它是为了沼泽之眼而来，要是被发现了，我们两个都要完蛋。”
  少数居民逃出城里，更多的还在救火。然而，水和沙子毫无作用。魔法灭火起到的效果对于遍布全城的大火而言无疑于杯水车薪。
  热浪扑到艾莉的面容上。她毅然前行。至少，要提醒居民赶紧撤离。
  街道旁刚刚萌生花苞的芙蕾树被火烧光了枝叶。房屋像是火球，人类成了蚂蚁。无能为力，却又不肯放弃。火撩焦了他们的眉毛和头发，使皮肤生出水泡。一旦沾上火焰就无法灭除直至烧焦的蜷曲尸体躺在路边。
  艾莉试图使用扩音魔法，阿尔拼命地阻拦，“你疯了？你是想告诉它，偷了你眼睛的家伙就在这里，赶紧把它烤烤吃了吗？”
  在阿尔的阻止下，艾莉只好换了一种相对比较慢但是更隐蔽的传音魔法。“魔王降临，迅速逃离”的窃窃私语从一个人的耳朵穿到另一个人的耳朵。
  最后，被一只惨白的手抓住。
  “完了！”阿尔哀嚎，“它来了！快跑啊！”
  艾莉迅速给自己附加迅疾魔法，轻盈魔法和飞行魔法，往教会跑。
  额头的汗水滴进眼睛，模糊了视线。
  “沼泽之眼可以消灭它吗？”
  “做梦吗？那是恶魔王！堕神！不是什么喽啰！一个教会的人都不够它塞牙缝。真不知道它怎么躲过规则的约束过来的……烦死了！烦死了！”阿尔暴躁地怒吼。
  艾莉紧抿嘴唇。后背越发的灼热。恶魔王和她之间的距离在拉近。
  忽然，一道黑影追上艾莉，跟在她身边，“再快点！”
  艾莉惊讶地呼喊：“查理先生。”
  “院长让我去教会请出教主。”查理低落地说，“教师们安排学生和居民逃难，他在阻止恶魔。苏·旺达小姐为保护学生献出了生命。艾莉，我感觉很不好。”
  “我也是。”她喃喃道。
  查理超过艾莉，“我先走一步。”
  黑影化作黑点，最终消失。
  恶魔王没有影子。或者说，它的影子太过庞大，笼罩了身后半径四英里。无数的生命被它吸进身体。每走一步，形似挂皮骷髅的身体就会饱满一点。骨骼上渐渐长出脂肪和怕皮肤，撑开皮肤，最终定型为十二叁岁的婴儿肥未消的少女模样。
  火焰在它的空着的左眼眼窝里燃烧，流出刺鼻的硫磺气味。右眼塞着两枚橙色的眼球。它们怪异地挤做一团，上下滑动。它似乎不耐烦眼球的动作，撑大右眼，使它们和平相处。当它向右看时，右边的眼球会相应地转动，左眼待在原位。向左看时，左眼会动，而右眼待在原位。更多的时候，两只眼球一左一右。
  恶魔王好久没有来到人间。它不着急杀戮，而是先享受清爽干净的空气。
  太糟糕了。恶魔王叹气。
  学生们仓皇而逃。它随手抓住一个，掏出他的灵魂，细嚼慢咽。
  新生的身体不宜大吃大喝——人尽皆知的道理。
  然而，欲求是恶魔王的恶魔。它催促着恶魔王。恶魔王拖着步伐走向人多的地方。
  就在它抓住一个学生时，棕发的女人挡在他面前，魔法攻击宛若蚊虫叮咬。女人也不错。恶魔王没那么挑剔。
  身体还在惯性的释放魔法，苏·旺达小姐的身体内已空空如也。
  恶魔王伸出舌尖舔掉沾染在嘴边的鲜血，感觉身体终于有了力气。漆黑的指尖弹出几簇火星，分别落到城里的各个角落。
  恶魔王长呼一口气，火焰落入雨鸟湖。
  波光粼粼的雨鸟湖开始蒸发，大量的水汽升入天空。原来是雨鸟湖的地方只剩下干涸丑陋的巨大的土坑。熟的鱼在坑底仰望。
  “魔王降临，迅速逃离”的魔法飞过它。恶魔王握手又展开，魔法在掌心碎成粉末。
  它的左眼，被偷走的沼泽之眼。自从失去了左眼，恶魔界的阴风在左眼眼窝里打转，弄得它总是寒意阵阵。
  抓到小偷后，要撬开它的脑壳，让它尝尝那种滋味。然后加点调料……恶魔王咂嘴。
  闪电虬结的魔法从它的脑袋上方直直坠下，划破空气的轨迹冒着火花。
  如果是恶魔王原身，这种魔法根本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身体由一个见习召唤师做成，控制身体的也只是精神分出去的千分之一而已，被击中绝对会受重伤。
  于是它选择规避，以混沌之火抗衡。
  火和闪电在空中僵持不下。等到恶魔王走出闪电的攻击范围，混沌之火回归左眼。闪电强势地劈在地面，焦黑一片。
  斯泰诺维茨院长本就不奢望这一击可以伤害恶魔王。他的目的是拖延时间，让教师掩护学生尽快离开雨鸟学院。他和恶魔王的对战必定会波及全院。
  他的目光投向干涸的雨鸟湖，沉沉叹气。那是他最喜欢的景色之一。已逝的妻子和他在雨鸟湖一见钟情。他们在雨鸟学院度过了幸福的四十六年，叁十七年前的恶魔灾年毁了一切。
  她在被恶魔完全控制之前自杀，只留下一张纸条——活着。
  磅礴的魔法因子倾泻而出。时隔多年，杰克·斯泰诺维茨终于感到畅快。
  他已经活得足够久了。唯一的遗憾是雨鸟学院结束在他的手上。
  美丽的雨鸟湖啊。
  迪尔大陆弥散在空气，大地，海洋的魔法因子突然震荡，尤以闪电魔法因子最为激烈。魔法师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同一个位置。
  艾莉自然也感受到了，步伐不免停顿。她回头看，蘑菇形状的烟云在雨鸟学院的位置炸裂。黑色的浓烟里闪电和火焰激烈交锋。
  “不要停。”阿尔提醒，“这个阵仗下恶魔王的依附体肯定有所损伤，是我们溜掉的大好时机。”
  她闷头飞去教会，全然不理会阿尔。两分钟后，她赶到了教会，径直去找副教主，却被人拦住。
  “所有一等牧师在开会。”他说，“现在不能进去。”
  诺维尔将艾莉拉到一边，表情沉郁，“恶魔王现世，他们在商量对策。”
  艾莉讥讽道：“什么对策？城里的人都快死光了。我们就在这里祈祷吗？哦，神啊，快点降临拯救我们吧！”越发浓烈硫磺味使她烦躁不安。
  诺维尔坚定地回答：“当然不是！但这种状况下需要的是理智，而不是无意义的牺牲！”
  他们凝视对方的眼睛，试图找到可以说服的地方。艾莉甩开他握住手腕的手，“我只知道，你们在浪费时间。拖得越久，恶魔王越强大。之前的牺牲都将白费。”
  “你感觉到了吧？刚才那阵魔法因子的震荡告诉所有法师一位伟大的法师为对抗邪恶献出了生命。”艾莉直直地盯着他，“现在的恶魔王身负重伤，是打倒它的最好时机！”
  诺维尔沉吟片刻。“抱歉，艾莉。我们必须听从他们的安排。我们的力量太微弱了，即使恶魔王重伤也敌不过。”
  “他们。”艾莉走开，“那你便听从吧。”
  她回到门口，释放昏厥魔法。几个牧师顷刻倒下。
  灯光和阳光充斥宽敞的会议厅。两边的红木桌坐满牧师，最前面坐着副教主，他的左手第一位是帕特里克。查理趴在会议厅中间，哭的很伤心。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艾莉。
  帕特里克首先问道：“有什么事情吗？”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什么时候行动。”
  “轮不到你来说话。”其中一个牧师怒目而视。
  “再不行动的话，斯泰诺维茨院长就白白牺牲了。”
  副教主开口，“正在等待教主的命令，你且出去等候安排。”
  艾莉看向帕特里克。他的笑容渐渐隐去，深蓝色的眼睛变幻莫测。
  “我先带领惩戒牧师和治愈牧师去尽可能地救助居民。”他对副教主说，“教主下达命令后麻烦传音给我。”
  副教主沉吟，“那个只有你能控制。”
  “到时间我会回来。”
  于是副教主又点了一些牧师的名字，让他们也带领底下的牧师去救援。帕特里克走到艾莉身边，“走吧。”
  帕特里克集结了所有惩戒牧师。
  “恶魔王的混沌之火可以用净化魔法净化。但你们的任务不是灭火，而是救人。”帕特里克扫视他们的面庞，轻柔地说，“兴奋起来吧。没有多少牧师可以接触到恶魔王和混沌之火。”
  他的声音有股不可思议的力量，起到振奋人心的作用，消除了恐惧和逃避的负面感情。
  艾莉辨认出声音附加的魔法螺纹。她接受了祈福魔法，以此直面令人胃酸的硫磺气味。